心情随笔：随便聊聊一些自己在做GamerClass时的感悟吧。

从这次下决心完成Gamer Class引擎开始到现在，已经一年整了，心中感慨万千，回头看看，好像也没做出来什么东西。

DX10支持？具备一定自由度的自适应Shader系统？自动序列化？装饰型的编辑器和游戏系统设计？相互独立的游戏上层模块？渲染无关的上层平台系统？场景图与渲染层次分离的引擎设计？

很多东西也仅限于概念而已，并且，也没有什么太新的东西，好像都是些老生常谈。实现也未必是好的，开源后可能是一片板砖——亦或是更为悲哀的、没有板砖。

我其实一开始并不是想做引擎的人，与很多同龄人一样，我们是从红白机时代开始，度过了十数年游戏的人生。虚度与否，沉迷与否，让那些政客吆喝就够了，个人的一生，所要解决的往往不是那些虚无飘渺的理论问题，而是生于自然，起于功利，成于道德，归于天地。我与同时代的人们没有任何不同，都是怀揣着一个做游戏的理想，来到这个行业里，却发现处处是政治问题。到头来，只能躲进小楼成一统，管他冬夏与春秋——老老实实做自己的Engine Coder。

人总是要有点理想的，从不从政，当不当官，拿不拿钱，钱多钱少，这不是问题，问题是怎样能完成个人的理想和抱负。个人的理想和抱负可以与产业重合，就哺乳这个产业，不能跟这个产业重合，至少可以提升自己。因为有了这个初衷，就有了Gamer Class。我是一个游戏者，一个希望做游戏的人，虽然强制把一颗螺丝钉扔到了Engine的岗位上，拧死在了那里，但毕竟这个螺丝钉是带有个Gamer的印记的。于是不管领导主观愿望如何，这个螺丝钉还是会处处体现出一个Gamer的Engine思想：

“一个引擎，若要是连只会玩游戏的人都能用，那该是多好的事情呢。”

但是要完成这一步并不容易，至少这个目的，时隔6年后的今天，我仍然没有完成和达到。事实上，这是一个人完成不了的。因为游戏在不同人的心中是不一样的。

Gamer Class现在的理念，很多来源于闭门造车时，亲身体验到的困惑和烦恼。几年前，我们从Direct Draw的时代走来，很多时候，图形是一切的根本，那时候，没有见到过优秀的游戏引擎，没有见到过优秀的游戏解决方案。我们常常为了一个良好的图形系统设计而惊声尖叫，OGRE是那个时代工作的核心，阅读，摘抄，适应，但是，直到最后，使用OGRE，也没有做成什么像样的Demo，只是完成了少许几个图形演示而已。

从事工作几年来，特别是自己私底的游戏系统习作，以及上海的经历，使人感觉到，一个成熟的游戏开发行业，图形，还远远的不够。我既不是唯图形论者，也不是图形无用论者，但一个图形系统完成后，美术和策划如何在这个图形系统上作出游戏来？美术倒是可以完成演示，但真正的关键，并不在于这里，而是在于一个游戏与另一个游戏根本不同的地方：游戏玩法和游戏性的考虑。

有人把实现这一切的根本归结于编辑器。诚然，编辑器很重要，编辑器非常重要，但只要有了编辑器，就能够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么？也未必。相反，编辑器所编辑的数据和流程，往往是与具体项目的具体游戏系统绑定的，取决于具体的游戏系统设计。这也就意味着，一个新的项目，几乎总是需要一套新的编辑器，而且这些编辑器总是在翻新，修改，更正。创意的表现，取决于编辑器系统的强大——或者不如更加直接的说——取决于游戏系统的强大。一个处处充满了假设、关联、耦合的游戏系统，也就命中注定无法实现自由洒脱的创意。而表现力相关的图形系统，在这套游戏系统中，只不过是一个狭窄的小角落。

一个游戏几乎从来不会因为图形系统本身而中断开发进程、甚至废弃开发项目——因为图形系统最多只是这个系统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，仅此而已。

开发一个游戏引擎，而不去顾虑到游戏系统，那这个游戏引擎都能做到些什么呢？最后不免沦为一个更好的，甚至可能还未必更好的OGRE罢了。一个成熟的团队，应该是创意能够得到充分展现和发挥的地方，不会因为平庸的程序体系，而使得优秀的创意处处掣肘。编辑器固然重要，但它也仅不过是游戏系统的一个外在的表象，仅此而已。

毕达哥拉斯还是谁曾经说过，“一切都是数”。应该是指，任何事情都像数那样，有一套深层次的灵魂来维系着这些事物的运转和运作，就像矩阵往往也具备几何意义一样——用于维系它们的就是深层次的一个灵魂。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，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，乾坤两卦从根本上就决定了《易经》唯物辩证法的根本地位，洋洋六十四卦，描述了人生、政治、军事、社会、文教，但根本原则已然不越乾坤。大千世界，无奇不有，引擎开发千变万化，但也总归是有一个核心灵魂的。

举U3为例，U3有设计完好的两个重要系统：Player-Controller-World-Pawn上层游戏系统和SceneProxy-Scene Interface-PDI场景图/渲染系统，前者是其游戏层次组织的核心（虽然写在Engine工程里，但其实是上层游戏系统），后者是图形-场景图系统组织的核心。理论上，如果我们要做一个RTS，只需要提供不同的Player（玩家抽象层次）、Controller（玩家控制模式）、World（游戏世界）、Pawn（玩家可控制游戏对象）即可。英雄、兵种只是不同的Pawn，World可能很简单，使用四叉树渲染和打格子的AI体系，玩家点中Pawn后切换到相应Pawn的Controller，一般是右键移动、A+左键攻击移动，再选中技能后切换到相应技能的Controller，可能是范围技能的选择区域，也可能是单体技能的选择目标，也可能是自身技能的开启关闭。

而场景图和图形分开，理论上就可以独立的提供新的场景图，新的渲染场景组织，新的图形渲染技巧。

但这两个体系设计再好，也背不住U3根本理念中，解决方案式的设计理念——这个理念认为程序员不应该去修改U3体系代码本身，所有的解决方案应该由U3的开发者提供。以至于我们经常在U3模块的编码、外层的包装中发现与体系多有不符的情况。场景图和渲染分开的设计很好，但解决方案却将这两者强行揉杂到了一起——一个World，一个Hash，使得场景图和渲染体系辛辛苦苦的分离变得一点优势没有，反而增加了复杂性和笑柄。而被大量外在概念和系统包覆的Player-Controller-Pawn-World体系，也过多地做出了适合Epic开发模式的假设，因而变得毫无悬念地臃肿、高耦合。

但凡一个系统发展到了“一个帝国，一个元首，一个上帝”的阶段，离这个系统的死寂也就不远了。

有些引擎专制而有效，但难免耦合过高，无法扩展。有些引擎分散而豪迈洒脱，但难免没有体系，难于组织。太多的自由意味着没有自由，太少的自由意味着死气沉沉——引擎的道理，也正如社会，正如数学，正如世界，正如天地四方谓之宇，正如古往今来谓之宙。引擎的问题，也正如编程语言的问题一样，事实上是一个哲学问题，一个权变问题。在哪些问题上经天纬地，在哪些问题上权衡变通。这个问题上，没有必然的法则，100个人不仅会有101种做法，更重要的是，我们应该容许每个人有自己的做法。当99.9999%的人都认同一个应用程序的概念的时候，.NET就提供了一个Application来满足这个概念。但当窗口设计器的概念稍微可能有那么一点点不同时，.NET费尽心机提出了类如设计时、运行时、Adorner等的概念，来完善这个设计器系统。诚然，以我一介草民，区区小白的设计能力，不足以与.NET大神相提并论，但是，人大牛走过的牛印，小生不才，蝼蚁一个，也总是可以爬过去的吧？

系统设计这东西本来就没有绝对对错，100个人可能有101个不同的想法。曾经我的一个关于编辑器的想法，被一个刚进公司不到一年的好友驳得体无完肤，因此才在另一个朋友的帮助下，开始了跟.NET学习使用装饰型的编辑器设计方案。当然，这个设计也未必优秀，开源以后，更加欢迎拍砖的朋友。

一个5年经验的程序员的设计，未必就优秀于一个1年经验的程序员——不同人对一个事物有不同的认识，不同人下来想的问题不同，而且各自所在的高度不同，仅此而已。——一个优秀的设计，从来就是会同讨论、相互补益的结果。如果说一个体系的设计，不能由设计师独断专行，不能由设计师天马行空是一种悲哀的话，那么一个游戏系统，遇到一个策划需求，卡住了，完成不了了，噎死了，难道就不是设计师的悲哀吗？一开始就想独断专行，天马行空，不去询问需求，不去揣度需求未来的发展，不去征求意见，不去共同讨论，窃以为，这也不是长久之道。大处着眼，才能小处着手，高度决定态度，细节决定成败。真正能从设计上与你有不同意见的人，才是真正的肝胆相照的朋友。

兵无常势，水无常形。项目的问题千变万化，大部分情况下，我们都需要根据实践的需要，根据项目的需要，经过大量的数据验证，经过有经验的人的猜测——在这个处处充斥着等级和吃人礼教的封建社会，当然、显然而且必然还要有一些领导主观意志的成分——来得到一个具体的设计本身。具体的体系组织，总是根据项目而有所不同。做引擎，是为了游戏，新技巧，新方法，是为了游戏，理念，也是为了游戏。游戏，有时候从商业利益上可能有时候未必如此，但其本质上依然可能会有一个要求，就是这个游戏一定要与那个游戏有所不同。游戏是创意，特别是独创的产物。否则，相同的两个游戏，所拼的就只能是商业，而非是游戏本身了。

这也就注定了项目与项目的不同，游戏与游戏的不同。那么，一个可能会适应几年后各种游戏变化的体系，是否是可能的呢？我认为是可能的，道理很简单：不同人固然有不同的想法，但对立的想法，也总有统一的地方。否则也不会有.NET。对立的地方，做成组件，统一的地方，做成框架，框架和组件有机结合，这也正是.NET的所作所为。

做了许多年，认识到了这一点，可能才真是走入了正轨。Gamer Class不是为了一个人而做的，而是一个服务，不是为了一个死气沉沉的世界而做的，而是为了一个自由的理念。敢于接受自己的不足，才有更加进步的动力，敢于明白自己的无知，才能更好的去服务他人。

希望几年之后的时代，不再是一个会把精力花在争论对错的时代，不再是一个子非史家安能言史的时代，而是一个允许人人皆可言，人人皆可为的时代。一个优秀的设计，应该愿意把自己摆在风雨之中，接受风雨的考验。即便是锈蚀，即便是死无葬身之地，起码也给了别人踩过的机会。

人之将死，孰对孰错？孰正孰反？遗留天地间，无外乎一躯壳。或者给了别人踩着，更上层楼，或者给了别人看到，不再重蹈覆辙。任它风吹雨打，任它天谴地咒，了无牵挂。

啼哭而来，大笑而去！